聂人龙见她美目流转,俏脸生霞,樱唇轻抿像是思虑着什么,极为动人。忍不住靠近她问道:“好妹子,想什么呢?”
凤灵欢往一旁挪了半步,背手道:“想小狗呢。”
但见赤松道人一声呼喝过后,那大大小小的坑洞下面蓦地人头攒动,原来每个坑里都藏着人!有的坑深,能容纳几十人,有的坑浅,就只够三两人挤一挤。现下他们全从坑里爬出来了,黑压压的一片顿时将天坑填平。
乍一看见这么多人,聂人龙惊讶万分,先前只注意到主坑中的打斗,却不料周围的小坑内也暗藏玄机。
“尹大哥,这些都是什么人?”聂人龙讶道。
尹修竹哈哈一笑,昂首道:“他们就是我存的货物啊。”说着脸现得意之色。
聂人龙不解道:“货物?他们分明是人,怎么成了货物?”放眼望去,见这些人全部手戴枷锁,脚缚铁镣,神情木讷,一脸的茫然之色。更让聂人龙吃惊的是,他们并非都是中原人,有将近大半的人与尹修竹一样,是卷发碧眼的番人;更有不少身材壮硕,毛发浓密的半人半兽似的汉子,聂人龙就不知道是何种族人了。
“这些都是我的奴隶。”尹修竹微微一笑,道:“确切的说,是我准备向外贩卖的奴隶。聂兄弟,你我不打不相识,咱们便是投缘的好朋友,这些奴隶你看中哪个,随便挑了带走!”慷慨地一挥手,赤松道人忙来到聂人龙身侧,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聂人龙眉头一皱,兀自待在原地不动,冷冷问道:“尹老哥是贩卖奴隶的商人?”
赤松道人讨了没趣,只得悻悻然收手退后。
尹修竹笑道:“聂兄弟只说对了一半,在下贩卖奴隶不假,但并不以此为生,所以算不得商人。就跟你承袭了神农一脉的真力,却不做那神农传人一样。”
聂人龙哼了一声,冷冷道:“治病救人和贩卖奴隶又岂可混为一谈?”
尹修竹淡然道:“此话差矣。治病救人收钱不收?只要牵扯到钱,那便是生意,是生意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穷人家的孩子养活不起,卖到富豪家里享福,既救了穷人一家,又让富人有了后,岂非一举多得的善事?”
聂人龙心想:“商人果然都是一般的巧言善辩,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尹老哥这副口舌,丝毫不输给司马万通。”
见聂人龙不再答话,尹修竹干笑了一声,叹道:“我知道不管怎么说,聂兄弟也是瞧不起这种勾当的。”他语气一示弱,聂人龙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倒也谈不上瞧不瞧得起,只是天下经商方式繁多,尹大哥何以非要做这买人卖人的活计?”
尹修竹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并非是我尹某一人的买卖,我波斯国的国情如此,我个人也没有办法。聂兄弟可曾听过‘昆仑奴’之说?”
不待聂人龙说话,凤灵欢讶道:“是不是大唐时期,波斯人从西方贩入中土的奴隶?听说昆仑奴个个黝黑似炭,力大无穷,身负绝世武艺,乃是迄今为止最强的奴隶种族。”
尹修竹点头道:“小姐所言极是。从那时起,波斯国就已经是贩卖奴隶的大国。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环境、文化、人种的不同,造就了许多天赋异禀的奇材,可他们自己是不知道的,我们波斯国的商人独具慧眼,从不卖无用之材,是以从我们手上贩出的奴隶人人身怀绝技,无一庸手,大唐时期的‘昆仑奴’就是最佳佐证。故而许多国家都与波斯签订过契约,每年都有大量的奴隶在世界各地流通,各国君王将相,或是财力雄壮的富豪各取所需。这份契约当然是不能见光的。”
聂人龙讶道:“这么说,我们大宋也签了这份契约?”
尹修竹道:“那是自然,否则中原兵强马壮,人才济济,岂容我一个番人来去自如?”
“昏庸,糊涂!”聂人龙骂道,“宋太祖刚定了天下,怎可签订如此没有人性的契约?”
岳岱的脑袋无力的耷拉在面前的香肩上,想到自己之前的人生终日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现如今却要直面死亡,胸中即刻被难过填满。
狄英见他终于不再叫自己“冉妹”,心绪刚觉平和,又被他这番嘱托弄的哭笑不得,无奈道:“我与你什么关系,干嘛要照顾你爹?”她虽是这么反问,但心中却莫名漾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欢喜。
岳岱迷迷糊糊的说道:“我爹在蜀山做工,我要学写字,邹先生……”
狄英见他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来他刚才讲的那番话也是浑噩所致,心中顿时娇羞,暗笑自己竟拿呓语当了真。又思忖他说他爹在蜀山做工,“这小子的父亲看来是修‘沐神鼎’的工人。”
浓雾散去,镇上的买卖家却无一人敢露头,只因刑场的打斗过于激烈,其中还牵扯到通宝铺的孙掌柜。这镇子南临蜀山,北接西夏,本就是个“三不管”的地界,江湖人士在次作乱的事迹不胜枚举,百姓们只需大门一关,少出一天工,便由得他们胡闹去吧。
丹岑子身形压低,几近趴在地上,双腿勾地,变掌为爪,又身穿印着烫金通宝的大褂,宛如一只精壮矫健的金钱豹。
姚湘芸百鸟护体腾空伫立,倏尔娇喝道:“凤极!”素手交互捏了一个气诀,周遭的黄莺有如神会,开始收缩,继而化作星点元神凝聚在姚湘芸的香背后,诸多鸟儿的元神积羽成翼,最终变成了一对金黄色的凤翼长在姚湘芸的背上。
“比翼剑!”姚湘芸纷飞双翅,如凤后睥睨。霎时间狂风飒飒化作道道“风剑”从这对神翅中扇出。这风剑锋芒犹胜真剑,又疾风神速,此势一出,丹岑子即刻身陷囹圄一般,慌忙施展豹宗身法闪转腾挪,却也被这无形风剑在身上划了几道口子。
尹修竹连忙矢口道:“聂兄弟误会了,这是份黑暗契约,贵国皇帝是不知情的,乃是手下权臣所为。”顿了一顿,又道:“其实中原人民良善,可说是普天下最勤劳、质朴的民族。我年幼时曾患有肺痨,波斯没有人能治好这种病,小说不行了,幸得一位中原名医诊断,原来我得的是一种名叫‘百日咳’的病,那个郎中对症下药,辅以针灸、火罐、推拿,诊治百日过后,我的肺痨竟奇迹般的好了!而那位名医就是孙思邈孙先生。后来我才知道,孙先生远游波斯,是为替一名奴隶追治顽疾而来,这种医者仁心的精神叫我好生佩服!从那以后我就很少贩卖中原奴隶,便是为了报答孙先生的救命之恩。”
“所以你见我身负神农一脉的真力,就误以为是我害了孙先生,杀人夺功,才至于那么激动……”聂人龙略一思索,倏又道:“为何你一个波斯人,竟能成为金仙传人?”
赤松道人面对质疑稍有不悦,沉声道:“恩师只有一半的波斯血统,况且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原。火炼万物,正如咱们祝融一脉的道玄法门,抛却这些不谈,单论武功而言,恩师也足以胜任这金仙传人的名号。”
尹修竹哈哈一笑,朗声道:“都是虚名罢了。”负手踱步,又道:“我母亲是波斯人,父亲是中原人士。历代金仙传人若非前者相授,便是由神谕庙的神旨来定夺,人选布遍五湖四海,大江南北,可传人与传人之间并不知晓。我祝融一脉传到现在,已经是第九代了。”
几人说话之际,天坑中的各国奴隶无一人乱动,均自沉默的耽在原地。尹修竹见时候不早了,吩咐道:“赤松,把他们送到江陵码头去,交给分号的人配船出海吧。”本来这趟买卖是他上崆峒山之前揽的,后来尹修竹被杂事缠身,加之“崆峒论道”时日逼近,便由赤松道人带着奴隶们先上崆峒山,以这洞窟般的天坑作巢,安顿下来等待尹修竹到来发落。若非燕阳嵩半途插进来捣乱,这批奴隶早该被送下山了。
赤松道人得了命令,回身又叽里呱啦地嚷了一通,百十来号奴隶摇摇晃晃地爬上坑来,聚集在一处,准备随他下山。
忽听得一阵蹩脚的叫卖声传来:“云索喽!下山绑的云索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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