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神色平静的很。
她也许只是倦了。
浮现在沟壑纵横脸上的,只有一双难以辨别出的眉骨微皱能稍稍体现她正在经历的苦痛。
可她不曾出一声。
隔壁两床的病友此时不在床上,也许是好了,出院了,又或者是到了能走动的地步了。
这整体纯白的病房中,没有多少有温度的色调。
突然闯入这间病房的暖色调从藏身的衣物柜上跃了下来,蹦到了这个老人的床上。
它凑近了老人的手。
那双只剩皮包骨,如柴伙的手微微颤了颤。
不知道是点滴太凉还是她已经失了温度,这双手搭在李致背脊的时候,有如一块沾湿了冷水的破布挂在了它的背上。
从它的脖间,一路抚向它的尾根,这个动作,几乎用掉了老人所有的力气。
她的胸口出现了一丝起伏,仿佛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随着呼气时腹部的下落,一层灰雾却是落在了原地,没有随之下去。
她的时间不多了。
李致踩着猫步走到了老人的腹部上,那有一层白床被隔着,它所踩到的地方,恰恰是那一层灰雾所在的地方。
里面是属于这个老人最悲恸的记忆。
她的老伴儿,要比她先走十多年,膝下的大女儿到幺儿,最早的,在她六十多的时候便走了,如今在世的,只剩下二儿和六姑娘,可一个在海外,另一个,则在隔了半个华国的另一座医院里面。
也曾儿孙满堂。
就是那些孙儿啊,也常来看她……只要有空的时候。
还有玄孙。
人死前是否会回顾自己的一生?
无人知晓,但李致却从那片黑雾中看到了这个老人的大半辈子。
一幕幕如走马灯。
从坐上大花轿,到战乱,再到后来的盛世太平。
也是在外地收到家乡传来的报丧,也是在同一座小院里守着老伴去世。
也曾在最后的年岁里,见到了重孙的诞生。
四世同堂,多少人求之不得。
“可……人呐!为什么要活这么久。”
记忆的末端,她如是感叹一句,这只在黑雾之中的话,在外无人听见。
紧闭着的双眼流下了两行清泪,不见悲喜。
她走得如此平淡。
搭在橘猫背上的手松弛下来,滑落到了床边。
一片黑雾从她的体内涌了出来,穿过了厚墙,升入了天空中,化为了周而复始,循环无止的河流里一团新的雾气。
几分钟后,医院里面出来一位保安,双手抓着一只橘猫,是要把它丢出医院的来着。
橘猫的脸上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死鱼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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