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琴抬眸瞥了眼月夕岚，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打算。只好伸出两根手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两碗炸酱面，多放点辣椒”。听着跑堂的边走边大声喊道，“两碗炸酱面，多放辣椒”。她笑了笑，接过月夕岚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二哥，你又放药了”。蜂蜜的甜香味在齿舌间润开，还有淡淡的清凉，流过咽喉，痛灼感瞬时消散。

月夕岚抿了一口茶，盯着她脸上满足舒适的笑意，“你说了那么久，嗓子都哑了，正好有润喉解热的药，就先给你用了”。

璃琴瞪了他一眼，他新制的药又拿她试验了。身边有这么一个用药高手，真是防不胜防。眼珠一转，她笑了起来，这么好吃的药，不苦也不涩，吃了倒无妨！

“姐姐？”略带惊喜的声音，有点不确定的在旁边响起。

璃琴转头，瞧着男孩一下子溢满欣喜的眼睛，不禁露出笑颜，“是你啊，檀升”。看着檀升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两碗炸酱面，她恍然道，“这是你家的面馆？”世上的事，也太巧了点。檀升腼腆的点了点头，怯怯的看了眼月夕岚。

她摸着檀升的头，指着月夕岚，“这是我二哥”。在桌上的纸袋中挑挑拣拣，拿出了一袋蜜枣和一袋酸梅，塞到檀升手里，“拿去和檀香吃吧”。

檀升推拒着不要，怕怕的偷看柜台后的中年男人。璃琴把纸袋放到托盘上，“就当是客人给的小费，你爹娘不会怪你的”。见檀升收下后，璃琴喜笑颜开，又摸出袖子里的两个玉坠。蚕豆大小，上面刻着‘平安’二字，并不值钱，胜在寓意吉祥。

“送给你和檀香”，见檀升推辞，她佯怒道，“若不当我是姐姐，就不要收下了”。作势要装进兜里。

檀升忙抓住玉坠，憨憨的笑着，“谢谢姐姐”。

后堂传出女人不耐的声音，“檀升，磨蹭什么呢？”

檀升眉头一皱，脸上有害怕之色，一溜烟就跑进后堂去了。

月夕岚瞅着璃琴不悦的神色，笑了笑，“怎么？何时有了弟弟了？”。

璃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有一天夜里逛街，遇上的”。

五月十八，雪墨翎的十八岁生辰。

不知是谁告的密，雪墨翎竟然知道了璃琴会做饭的事。

璃琴看着浑身散发着寒气的人，无奈的摇头，“翎哥哥，吃面了”。她把一碗长寿面捧到饭桌上，“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是，你也知道我很懒的……”。不就是一碗长寿面吗，至于生这么大的气？真不明白他是怎样的思维？

雪墨翎冷冷的看着她，不带一丝温度，冷硬的说道，“懒？那你还给别人做饭？”

璃琴暗自翻白眼，就知道他计较的是这点！小声辩解道，“那不是别人，是我二哥”。话一出口，某人的怒火更炽，只听‘啪’的一声，桌子应声而倒。璃琴只来得及抢救那碗面，双手抱着饭碗后退几步，避开那些木头碎屑和陶瓷碎片。

“翎哥哥”，她皱眉，瞪着那张阴沉冷炙的俊颜。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委屈，愤怒，无奈，伤悲，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原本应该高高兴兴的庆生，怎么就弄成了这样的局面。她不是他一个人的私有物，她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把所有的注意的都投在他身上，不可能把所有的关心给他一个人。

她的人生不可能只寄于一个男人的爱而生存！

璃琴将碗筷放在矮几上，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房屋。真的很累，他那强势霸道的爱，一次次令她身心俱疲，只能退却逃避。她真的没有心力妥协了，也不想讨好安抚他了。

他爱得越深。对她来说就越沉重。这样浓烈的爱就像华丽的宝石，美丽而又脆弱，随时都可能打碎，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呵护。

墨黑的夜空，像一张巨网，吞噬着心底的那抹坚强的心防。霎时间，击垮那强装的淡然无畏，惶恐惧怕侵入心间，寂寞如影随形。

她不过是错入时空的一抹幽魂。

雪墨翎盯着那瘦弱的背影，仿若风一吹就会飘走。她怎么会那么单薄？他紧攥着拳头，颓然的窝进椅子里，薄唇微启，喃喃唤道，“阿璃，回来……”。可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璃琴一直走出院门，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远远看到水边凉亭里挂着一盏灯笼，烛光映的红色灯笼柔和似水。

月夕岚乍一看见璃琴魂不守舍的样子，吓了一跳。

“琴儿，怎么了？”手碰到她略显苍白的脸颊，触手冰凉。月夕岚又是一惊，扶着璃琴坐到石凳上，抬高了声音，“琴儿，出了何事？”

璃琴不应他的话，径自执起石桌上的酒杯，一下子灌进嘴里。从没喝过烈酒的她立时被呛到，眼泪都流了下来。辛辣味刺激着喉咙，她死命的咳嗽着，“这么难喝”，她把酒杯推得远远的，难以忍受那么大的酒味，瞅着二哥满是担忧的眸子，心里一暖，忧伤的问道：“二哥，我像是不安分的女子吗？”她想笑，嘴角却僵硬的弯不起来。

月夕岚心里一沉，眼神凌厉阴鸷，语气冰冷，“雪墨翎欺负你了？”

看着二哥像是要杀人似的，璃琴知道他想岔了，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不是，他怎么会欺负我”。看着黑幽幽的水面，她闷闷的说道，“二哥，我与萧凌走得近，他生气也就罢了。可是，我想不通，他怎么连二哥也容不得呢？”

月夕岚脸色微微一变，没有说话，沉默着喝酒。

夜风乍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墨色湖面漾起波纹。纱灯摇曳，忽明忽暗，黑色的夜空被晃得支离破碎。

璃琴叹息，忧伤的笑了笑，无助的看着月夕岚，迷茫的像是迷路的孩子，“二哥，你说，我嫁给雪墨翎，真的会幸福么？”

她抹去眼角的湿意，自嘲的笑笑，“我是不是太不知足了？他那样优秀完美的男子，被他喜欢的女子是幸运的不是吗？”

月夕岚揉了揉她的发顶，几分心疼，“你这淡漠的性子，任谁也不会安心的”。

璃琴不解的看着月夕岚，眼里满是询问。

“你啊，看似对身边的人很关心，其实根本就没放在心里。我们对你来说，可有可无”。听着二哥的话，璃琴想要辩驳，唇齿蠕动几下，似乎所有的话都苍白无力。她想大声说不是这样的，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吼着：是的，是的，你自私的不想任何人留在心里！因为你害怕失去，害怕受伤害，所以不敢付出真心。

月夕岚已有了三分醉意，侧首盯着她染了愁苦的眉眼，轻轻叹息，就像这夜里的微风，轻声抱怨着，“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要是哪天自个走了，肯定把我们都忘了”。

“不会的”。璃琴赶紧摇头，忙不迭地说道。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的”。像是要说服别人，更像是在让自己信服一样。

月夕岚仰脖，灌了一杯酒，拿起酒壶又添满了酒杯，“琴儿，你出来这么久，可想过三表弟的感受？你要是能给他一个肯定的承诺，他又何至于患得患失”。

明明二哥没有看她，她却莫名的心虚，狼狈的扭过头去，掩饰性的埋怨道，“二哥你帮他说话，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月夕岚笑嗤，“你从不说心里话，他又怎知你要的是什么？男人习惯掌控一切，包括所喜欢的女人。可琴儿你总把心事藏的很深……”。

璃琴烦躁的抓着头发，“二哥，少喝点酒”，她站起来欲要离开，动作有些慌乱匆忙。

“把灯笼拿上，天这么黑，走路仔细点”。他眼不抬的嘱咐了一句。

“嗯”，璃琴应了一声，鼻子酸酸地，取下灯笼，小声叮咛，“二哥，早点歇着”。

一转身，一回头，寂寞古亭！

黑夜里，是谁的心，似是孤寂了百年？

璃琴轻轻推开房门，举高了灯笼，看见地上还未清扫的狼藉，目光转向床上。帘幕轻晃，男子和衣侧卧在床外侧，面对着墙壁，墨黑的长发散乱在床上，一部分自床沿垂落到地面，如同一道黑色的瀑布。

关上门，璃琴走到床前，俯身叫道：“翎哥哥……”。他好像睡着了，眉头微微蹙起，很不安的样子。

瞥见矮几上的青瓷碗，空的！

将灯笼取下挂在床头的架子上，轻轻唤着床上的人，半天不见他应声。她无奈的笑了笑，拉过被子盖在雪墨翎身上，刚一转身，手腕被人钳住。那只手使劲拉拽，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落入了那熟悉的怀抱。

耳边呢喃细语，几分迟疑，“阿璃，别走……”。

腰间的手臂越勒越紧，身体紧紧贴在他的，只觉得呼吸都困难。璃琴勉强仰起头，张着嘴巴呼吸，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胡乱的点头。她心里酸涩，抬手抱住他，“不走，不走了……是我不对，翎哥哥别生阿璃的气了，好不好？”

如果，这样可以令他少点彷徨，她会迁就他的心。

雪墨翎寻到她温软的唇瓣，辗压吸允，那般急切又疯狂，似是要夺去她的心魂一般。舌头撬开她的牙关，卷起她的丁香小舌，霸道的带着她共舞。

璃琴差点窒息，脑子一阵晕眩，忙推开他，张大了嘴巴吸气。雪墨翎眼眸半睁半闭，托住她的后脑，薄唇再次欺压上，缠绵的细吻，他哑声诱哄着，“阿璃，说你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背叛我”。

“好……”，她轻言细语，语气有点不确定。

雪墨翎听出她话语里的迟疑，不甚满意。惩罚似的在她唇上重重咬了下，直到耳边传入细微的呻吟才作罢。他紧紧把她箍在双臂间，舌尖描绘着她的樱唇，又捧着她的脸亲吻了半天，直到璃琴发出不满的抗议声，他才作罢。

璃琴觉得嘴唇又麻又痛，轻轻砸吧两下，心想一定是肿了。幸好嘴唇皮够厚，不然被他这样又啃又咬的，迟早会坏掉的。

雪墨翎嘴唇贴着她的额头，闷声道：“每次你一转身，走得那么坚决，就像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我不好……”，她喃喃低语。

因紫玉的伤势，他们在青越耽搁了一段时间。雪墨清已经离开了，雪墨翎迟迟不肯动身。璃琴被逼无奈，只好将紫玉送到别庄，让素兰照料。原是想让玉欣留在青越照顾紫玉的。可玉欣一心要跟着伺候她，不肯留下。

这次他们弃了马车，三个人骑马赶路。雪墨翎和璃琴共乘一骑，到了淮阳城后，已是六月初了。他们在淮阳城里等了一日，月夕岚才赶来会合。

又行了一天的路，终于到了桃溪镇。街上店铺房屋林立，人声熙攘，小镇甚是繁华。远远地，离镇子还有两里之遥，就能听到镇子里的热闹景象。

“累吗？”雪墨翎紧了紧手臂，声音低柔。低头看着怀里轻纱遮面的女子，眼底闪过心疼不忍之色。右手拉了下马缰绳，马蹄一顿，缓慢的走在路上。

颠簸消减，璃琴舒展了一下僵痛的身子，轻吁一口气，随口应道，“有点”。透过面纱，她泪眼婆娑的望着前方的古镇，心下感叹：感谢老天，终于到了！浑身被颠簸的骨架像是散了一样，每动一下，似乎能听到关节错位的声音，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这些日子不停歇的赶路，每日里都腰酸背痛的，连走一步路都痛苦难耐。她只能忍耐，丝毫不敢喊苦说累。谁让她自己催着人家快些赶路？要是再抱怨的话，还不被笑话死了。

雪墨翎对她的口是心非，习以为常，波澜不惊的盯着薄纱下若隐若现的丽颜。每日里看着她憔悴倦怠的容颜，心底就泛起疼惜。可面对璃琴的倔强傲气，他就想挫一挫她的锐气，看能否令她温顺，是以连日马不停蹄赶路。

却不曾想，这丫头竟倔强如斯，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独独让他心疼不已。

璃琴身体往后靠了靠，背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沉稳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脊背。撇了撇嘴巴，为了不再清醒时受苦，她晚上不睡觉，只在白天行马途中窝在他怀里浅睡。也许是疲累极了，后来的几天竟然能在马背上睡得一塌糊涂。

每到下榻之地，都是雪墨翎抱着半睡不醒的她，直把人送到客房里。夜里躺在床上，浑身酸痛疲惫不堪，她却不敢熟睡，天快亮的时候才昏昏欲睡。用过早饭，也是雪墨翎直接抱着她上马。衣服也是玉欣帮忙换的，她几乎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月夕岚听着璃琴还是强撑着不肯示弱的语气，有些无奈的，“还嘴硬，苦头没吃够？”

璃琴白了他一眼，哼了哼，疲倦的一句话也懒得说，摸着面上的绢纱，无声叹息。带着面纱根本是多此一举，她的样子雪家见过的人多了去了，没有必要再遮掩。

可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她还是以纱遮面。也许，私心里，她是想把自己掩藏起来，不愿直面众人。心下自嘲：有点掩耳盗铃之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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