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沈洛汐想都没想满口答应了下来，完全忽略了她从没喝过酒这个事实。这爽快劲儿倒是让桃花眼微微有些愣怔。

又走了片刻，马车在一栋看着挺奢华的楼前停了下来。沈洛汐望了眼上头“万花楼”三个大字，觉得土是土了点，但是跟这营生的内容非常贴切。

沈洛汐拉开帘子，英姿飒爽地一撩衣摆，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桃花眼紧随其后下了车，两人刚在门口站定，一个徐娘半老的妈妈桑就迎了上来。

“哎呦，两位爷可真是**倜傥呀，可有中意的姑娘？若没有的话，我们这万花楼可是百花齐放，保管您要什么有什么。”

沈洛汐用折扇将妈妈桑放在自己手臂上的爪子弄开，一边往里走一边看向桃花眼，“花兄，你不是说要带我来见识见识这万花楼的清伶，人呢？”

“哎呀，这位公子说的是千音吧？您可真有眼光，”妈妈桑又凑了上去，不过在接收到沈洛汐“生人勿近”的眼神后又识相地收回了自己准备抓着她的手，“不过我们千音现在正给别的爷弹曲儿，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要不两位爷再挑些别的？”

桃花眼闻言掏出几锭白花花的银子递给她，“我出双倍的钱，赶紧让千音去雨烟雅间，别让小爷等太久。”

“是是是，两位爷您先上楼，我这就差人去叫千音。”妈妈桑乐滋滋地接过银子，火急火燎地叫人去通知千音，然后满脸堆笑地将两人一路送到了雅间。

“啧啧，万恶的有钱人啊。”遣走了妈妈桑后，沈洛汐看着早已摆了一桌的酒菜，径自在桌边坐下，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靖轩王府可穷不到哪去。”桃花眼拿过个杯子，示意沈洛汐给他倒酒，不过后者选择直接忽视他。

“我想也是，”沈洛汐点点头表示赞同，“但是也没见上官慕衍像你这么败家呀。”

其实穿越到这里这么久，沈洛汐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边的钱银是怎么一回事，购买力如何。没办法，在侍郎府时她没钱花，嫁入王府后她偶尔买东西也不用自己付钱，所以，完全无概念啊。

“没见过又不代表没有。”桃花眼不认同地撇撇嘴，上官慕衍给她买那些昂贵饰物时挥金如土的模样，他可是“有幸”见识过。

“他也会来喝花酒吗？”沈洛汐呼吸一滞，不大相信地问道。

“回去自己问问不就知道了。”见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桃花眼坏心眼地选择不解释。

“他不会告诉我的，”沈洛汐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问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不过也对，怎么说我于他也不过就是个外人罢了，没什么立场知道。”

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桃花眼并不接话，而是将她杯中的茶水倒掉，拿过酒壶给她斟了一杯，“不是说好陪小爷喝酒的吗？今天不醉不归。”

“好香。”鼻翼轻轻抽动，顿时一股芳香扑面而来，浸润心脾。沈洛汐双眼放光，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顿时被呛得咳嗽连连。

“你不会是头一回喝酒吧？”桃花眼诧异地看着她，待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一时竟不知做何回应。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丫头方才答应陪他喝酒时的那爽快劲儿是从何而来。

“真是！”正准备夺过她的酒杯，门却在这时候被推开了。

一女子，身着蓝色纱裙，面若梨花肌肤似雪，黛眉微敛，朱唇轻弯，怀抱耶伽琴款款而来。

两人同时望向她，女子见状，嫣然一笑，“千音见过公子和……恕千音冒昧，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啊嘞嘞？沈洛汐面色一囧，这种穿着男装还能一眼就被看出是个女的是什么个展开啊喂？！好歹她还用心地装扮了一下，能不能尊重下她的劳动成果啊？！

“你就姑且当我是个男的吧。”略微失望地撇撇嘴，沈洛汐眼见着她将琴放在一旁的架上，于是一脸戏谑地看向桃花眼，“怎么样，这姑娘不错吧？”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正在给来客推荐镇楼姑娘的妈妈桑。

“是不错，论身材，奥凸有致，足以甩你好几条街，”桃花眼点点头，随后将目光投向沈洛汐胸前，状似失望地摇了摇头，如是道，“论风韵，娉婷婀娜又不失妩媚，比你……”

未等他说完，沈洛汐已抬脚踢了过去，“不拿我开涮你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是吧？你娘亲没教过你，做人要有点口德么？！”

眸中飞快闪过一抹无从捕捉的情绪，桃花眼又恢复了嬉笑的模样，“小爷说的可都是实话，不过忠言逆耳嘛，能理解。”

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沈洛汐低头小口抿着杯中的酒，不再搭理他。

“二位想听什么曲子？”一旁的千音适时问道。

“挑一曲你拿手的便是。”桃花眼随意地吩咐了一声，便自顾自斟酒畅饮，并没有花太多的心思在她身上。这态度倒让沈洛汐有些诧异了，来之前是谁跟她说要来会佳人的？怎么见着人之后就这爱理不理的样子？

勾挑抹撮，袅袅琴音，**悱恻，却是沈洛汐不曾听过的曲子。

这琴声，若是寻常男子听了，该是要酥骨暖心，暗暗动情的吧。可惜……沈洛汐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自得饮酒一副心不在焉的桃花眼，再想想自己对这种类型的曲子向来没什么兴趣，顿时替千音感到有些惋惜，根本就是在对牛弹琴嘛。

“那个，你先下去休息吧，把琴留下就行。”一曲终了，沈洛汐开口道，于是毫不意外地接收到了两道不解的目光。

“是，千音就在楼下，两位若有别的吩咐，叫下人传唤一声便可。”说罢，款款一礼，退了出去。

待她把门关上后，沈洛汐不由得舒了口气，随后两人便陷入了一种自斟自饮的诡异状态，只不过一个是豪饮，一个则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抿着。

就这样沉默了将近半个时辰，沈洛汐将杯底的最后一口酒喝完后，起身朝那耶伽琴走去，却发现脚步有些飘忽。

“小心！”经过桃花眼身旁时，对方微微蹙眉，伸手扶了她一把，“酒量不行就别逞能。”

“也就喝了四、五杯吧，第一次喝酒呢，已经很不错啦。”沈洛汐拍拍他的肩膀，冲他得意地一挑眉，“喂，桃花眼，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吧，就当是谢礼了。”

而后，也不等他回答，兀自坐下，双手缓缓放在琴弦上。片刻之后，手落，琴起。《战台风》，明明是创作于现代的古筝曲，安陵语曾弹奏过，上官慕衍也会。

“上官教你的？”桃花眼似乎并不意外。

“不是，”沈洛汐专注地看着琴弦，沉思了片刻后方才抬头看向他，“喂，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桃花眼给自己续了杯酒，示意她说下去。

“我想要拂陇琴，安陵语在牧兮节音筵上用的那把。你能帮我弄到手吗？”见桃花眼蓦地眼神锐利地望着她，沈洛汐轻笑，“墨城主曾跟我说过，安陵语先前无意间透露过，拂陇琴本该是我的所有物，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既然是我的东西，现在我想要物归原主的话，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吧。”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墨夷策曾说过，拂陇琴有操纵他人意识的能力。似乎……很不错呢。

“你今曰同我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帮这个忙吧？”桃花眼放下手中的酒杯，单手支着下巴审视地看着她，大有要将她全部心思看透的意味。

“啊，这确实是一部分原因，”沈洛汐坦然回视，“不过我也的确想出来散散心，天天呆在王府也甚是无趣呢。”

“小爷我凭什么要帮你？”桃花眼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目前好像还真没有什么特别能打动人的理由啊，”沈洛汐停止弹奏，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不过说不定以后就有了，比如说你哪天落难了需要我救你啊，或者说你哪天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是如果你现在帮我的话，以后我可能就不会那么讨厌你，说不定一想到你之前帮过我，将功补过，就原谅你啦。嘛，反正你也无所事事，就权当是找个乐子吧。”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对于她这样的说辞，桃花眼微微一愣，随后却照单全收，完全不觉得有多无赖……许是因为他也是个不按规矩行事的人吧……

右手下意识地抚上了左臂，沈洛汐迟疑了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双手交叉放于琴上，“这就得看你是否愿意告诉我啦。”

“想从小爷我这套话可没那么容易，”桃花眼拿起两个空碗，斟了满满两碗酒，起身走到沈洛汐面前，将其中一碗递给她，“不过拂陇琴，小爷会想办法帮你弄到手的。丫头，你可要记着你今天说的话。”

“嗯嗯，放心，我这人向来说话算数的。”沈洛汐急忙点头应道。

“好，小爷敬你。”轻轻碰了碰碗，桃花眼一仰头，极为豪爽地将一碗酒送进了肚子里，看得沈洛汐目瞪口呆。

“看什么，还不赶紧喝完。”

“一碗会不会太多了，要是喝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酒品怎样，万一撒酒疯怎么办？”

“没事儿，有小爷我呢，今天不醉不归。”桃花眼拍了拍胸脯，答得极为豪迈，不过看他那样子，沈洛汐觉得丫一定是醉了。

慢慢地抿了几口，沈洛汐觉得自己真喝不了，正准备把碗里的酒倒掉，桃花眼却伸过手来一把夺过，仰头又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小爷也给你弹个曲子，小娘子你可要记好了。”将手中的空碗随手一丢，桃花眼低低地开口，目光有些失了焦距。人在回忆的时候，总是有这样的表情。

琴起之时，竟是与他完全不符的温婉旋律，有如长流细水，却透着撼人心魄的力量。

沈洛汐闭上双眼用心分辨着音律，内心却渐渐似有暗流涌动，摸不着，猜不透。待琴声停止时，她猛地睁开眼，琥珀色的双眸诧异地望着桃花眼。

对方却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起身，拉着她踉踉跄跄地走到桌旁，又开始倒酒。

“别喝啦，你都醉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拿过他手中的酒壶，沈洛汐朝门口喊了句，“来人，结账。”可惜半晌都没人回应。

“小爷还没醉。”桃花眼推开她的手，又准备去拿另一壶酒。

“是是是，还没醉，咱们先消停一会儿再继续喝哈。”有些头疼地将他扶到榻上休息，沈洛汐耐着姓子劝道。果然喝醉酒的人最难伺候啊。

“好……”桃花眼喃喃应道，终是安静了下来。

沈洛汐不由得长舒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去结账，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桃花眼扯住了。

无奈地蹲下身子，沈洛汐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指，就在衣袖即将被拉出的刹那，桃花眼迷迷糊糊地吐出了句话，短短的四个字，却让沈洛汐手上的动作生生顿住了。

在原地愣愣地蹲了许久，直到听到桃花眼均匀的呼吸声后，沈洛汐才轻轻拉回自己的衣袖，起身慢慢退了出去。

“老板娘，结账。”出了门后，沈洛汐在栏杆处朝楼下喊道。

不过话刚说完，她便发现不对劲了，之前进来时还人声鼎沸很是热闹的大堂此刻却静悄悄的，客人早都不见了踪影，妈妈桑和一众姑娘挤在一起，努力想将身体蜷缩起来。而大堂的正中央摆了把椅子，一个身着墨色华服的英俊男子正端坐在那里，身后是一干子侍卫。

噤若寒蝉。

那个男的怎么那么像上官慕衍？沈洛汐愣愣地看着他，不确定地揉揉双眼，再仔细一看，顿时如坠冰窟。

僵硬地定在原地，沈洛汐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官慕衍面无表情地起身，一步步拾阶而上，慢慢地向她走来。她想落荒而逃，双脚却如同在原地生了根似的；想跟他说说话，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想冲他笑一笑，却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比哭还难看。

眼见着上官慕衍离自己越来越近，沈洛汐心虚地低下头，脑中无限循环的就只剩下三个字：完蛋了！

墨色的衣摆渐渐落入视线中，最后停在了她的白衣前，黑白两色，对比鲜明。沈洛汐深吸了口气，没胆抬头。

耳边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叹息，尔后，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她有些凌乱的发间，那温暖透过掌心，让她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玩够了就回家吧。”

沈洛汐蓦的抬头，便看见上官慕衍的墨眸如静水深流，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对不起。”在上官慕衍转身的瞬间，沈洛汐几乎是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句道歉已脱口而出。

“无妨。”上官慕衍反握住她的手，正欲牵着她下楼，却发现沈洛汐单手紧紧抓着栏杆。

“我头晕。”歉然地看着他，沈洛汐觉得自己的脸和耳朵都烫得厉害，一定是酒劲上来了。

话音刚落，她便已双脚离地，被上官慕衍打横抱起。

“我现在这身装扮，让别人看见你这么抱着我，会不会觉得你有断袖之癖？”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沈洛汐贴近上官慕衍的耳边问道，温热的气息不经意地冲击着右耳，甚是撩人。

上官慕衍转头看着她因带了醉意而有些迷离的双眼，耳根没来由地有些发烫。

“对了，桃花眼还在里面，喝醉了。”见他没回答，沈洛汐又补充了句。

“我知道，已经命人好生伺候着了。”上官慕衍答道，语气里有那么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我就放心啦。”沈洛汐嘟囔了一句，随后如小猫般在上官慕衍的怀里蹭了蹭，安心地闭上双眼。

上官慕衍低头看着她，墨色的眸中闪过些许无奈和**溺。脚下已不觉加快了步伐，快步朝门外的马车走去。

“上官……慕衍……”将沈洛汐安置在马车上的瞬间，上官慕衍听到她低低地叫了声，不觉有些愣怔。

让她靠坐在自己怀中，上官慕衍侧耳倾听，却只听到了均匀的呼吸。低头，女子的眼帘阖着，卷翘的睫毛轻微地翕动着。

上官慕衍迟疑着伸出手去触碰她微蹙的眉梢，然后是眼睛、鼻翼、脸颊，最后停留在双唇上。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有些发烫，不似他的手指那般冰凉。

慢慢收回手，上官慕衍将下巴轻轻抵在她头上，青丝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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