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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九)画梁春尽落香尘

书接上文,王熙凤睡梦中见到亲秦氏,听她说自家潜在危机,忙问秦氏可有什么对策能永保无忧。

秦氏冷笑道:“婶子真太天真了。荣辱自古以来,皆是周而复始的,岂是人力能保常的?但如若在兴盛之时,筹划下将来衰时的世传家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即如今日诸事都妥,只有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后日可保永全了。”

王熙凤便问何事。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粮;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亦不有典卖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若只看今日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间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

王熙凤忙问:“有何喜事?莫非我们老爷又要加封?”

秦氏道:“天机不可泄漏。只是我与婶子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须要记着。”因念道: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王熙凤正待再问,秦氏便不见了,她便惊醒了过来,贾玢正握着她上身高耸,被她摇醒,问道:“怎么了凤儿?”

王熙凤将梦中之事向贾玢说了一遍!

贾玢略作思量,大叫:“不好,宁府要坏事!”

王熙凤正要徇问,便听二门上传事云板敲响四下,不久便听门外回事:“宁国府蓉大奶奶没了!”

王熙凤大惊,望着贾玢呆呆的不出声。

贾玢拍拍她,唤进平儿晴雯给王熙凤收拾着妆,待两人整理妥当,便与众人汇合。

说起秦氏,众人一阵唏嘘不已,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

那长一辈的想她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她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她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她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总之一句话,秦氏是个完美的人!

闲言少叙,却说宝玉从梦中听见说秦氏死了,连忙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直奔出一口血来。袭人等慌慌忙忙上来扶,问是怎么了,又要回贾母来请大夫。

宝玉笑道:“不用忙,不相干,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说着便爬起来,要衣服换了,来见贾母,即时要过去。袭人见他如此,心中虽放不下,又不敢拦,只是由他罢了。

贾母见他要去,因说:“才咽气的人,那里不干净,二则夜里风大,等明早再去不迟。”宝玉哪里肯依。

贾母无奈命人备车,多派跟随人役,拥护前来。贾玢一阵冷笑:这宝玉在太虚幻境可是与秦氏相似之人,云雨了一番,怎么说也是有一些情分的!

一直到了宁国府前,只见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

王熙凤下了车,忙忙奔至停灵之室,痛哭一番。然后见过尤氏。谁知尤氏正犯了胃疼旧疾,睡在床上。

彼时贾代儒、代修、贾敕、贾效、贾敦、贾赦、贾政、贾玢、贾琮、贾珩、贾珖、贾琛、贾琼、贾璘、贾蔷、贾菖、贾菱、贾芹、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兰、贾菌、贾芝等都来了。

贾珍哭的泪人一般,正和贾代儒等说道:“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说着又哭起来。

贾政忙劝道:“人已辞世,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

贾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正说着,只见秦业,秦钟并尤氏的几个眷属尤氏姐妹也都来了。贾珍便命贾琼,贾琛,贾璘,贾蔷四个人去陪客,一面吩咐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

这四十九日,单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设一坛于阁楼上,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

灵前另外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七作好事。

那贾敬闻得长孙媳死了,因自认为早晚就要飞升,如何肯又回家染了红尘,将前功尽弃呢,因此并不在意,只凭贾珍料理。

贾珍见父亲不管,亦发恣意奢华。看板时,几副杉木板皆不中用。可巧薛蟠来吊问,因见贾珍寻好板,便说道:“我们木店里有一副板,叫作什么樯木,出在潢海铁网山上,作了棺材,万年不坏。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原系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因他坏了事,就不曾拿去。现在还封在店内,也没有人出价敢买。你若要,就抬来使罢。”

贾珍听说,喜之不尽,即命人抬来。大家看时,只见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珰如金玉。大家都奇异称赞。贾珍笑问:“价值几何?”

薛蟠笑道:“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什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

贾珍听他如此说,自是感激不尽,即命解锯糊漆。

贾玢的眉毛皱的都拧巴了,沉声道:“此棺恐非常人可用呀,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

此时贾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这话如何肯听。因忽又听得秦氏之丫鬟名唤瑞珠者,见秦氏死了,她也触柱而亡。

此事可就有些稀罕了,合族人也都称叹。贾珍遂以孙女之礼敛殡,一并停灵于园中之登仙阁。

小丫鬟名宝珠者,因见秦氏身无所出,乃甘心愿为义女,誓任摔丧驾灵之任。贾珍喜之不尽,即时传下,从此皆呼宝珠为小姐。那宝珠按未嫁女之丧,在灵前哀哀欲绝。

于是,合族人丁并家下诸人,都各遵旧制行事,自不得紊乱。

贾玢一直冷眼旁观,见贾珍如此做为,心中大大的大屑,此后数日不再过府,并叮嘱王熙凤不可过多的掺和宁府诸事!

王熙凤知他一向不愿与宁府亲近,自是满口答应!

这边贾珍因想着贾蓉不过是个黉门监,灵幡经榜上写时不好看,也没什么正经差事,比之贾芸、贾蔷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有些埋怨贾玢厚此薄彼,因此心下甚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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