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筝一觉醒来,从床榻望向雕花格窗,满园的春色便尽在眼前。自入住杏园,方发现这是个好去处。匆匆穿上衣裳,便跑到园中,四周燕舞莺飞,中庭一树杏花燃放,站在树下不由的生出一副小女儿的柔肠,要不是自己一身跑堂的衣裳大煞风景,真可以看着杏花赋诗一首。即赋不了诗,便采了些花朵精致的枝子,一路跑向畅和堂。
门虚掩着,里面有说话声,明筝便推门闯了进去。里面的萧天正赤膊上身,胸前和臂膀上多处很深的划痕和咬痕,一旁的李漠帆正拿药膏给他往身上涂抹。这时猛抬头看见明筝闯进来,萧天慌忙躲到李漠帆身后,满脸囧态道:“明筝,你一姑娘家,如此不矜持,进来也不敲门。”
明筝举着几个枝子大叫,花朵落了一地:“萧大哥,你昨晚去打架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谁有本事能伤到他呀?”李漠帆笑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老李……”萧天气急败坏叫了一声。
明筝举着枝子走向萧天,萧天急忙闪身,一把抓起椅子上中衣裹到身上,明筝把手中枝子放到桌上,伸手就去抓萧天的衣襟,萧天一把抓住明筝的手,稍一用力,明筝顿感手臂发麻,“让我看看……”明筝叫道。
“明筝,”萧天苦着脸问道,“你隐水姑姑没有教导过你,男女授受不亲吗?”
明筝一听此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萧天,你如今给我说男女授受不亲,那天你把我扒光浑身上下涂抹药,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依我以前的性子,我便也要把你扒光看个清楚这才算扯平,如今我是越来越矜持了。”
一旁,李漠帆一口茶没噙住,“噗”一声,喷了出去,实在忍不住差点笑岔气。
“笑什么笑……”萧天脸涨得通红,囧的手足无措。
“不是,帮主,”李漠帆急忙绷住脸,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明筝姑娘的话说得没毛病,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要化干戈为玉帛,你们男未娶亲女未嫁,好说好说……”
李漠帆话未说完,萧天恼的随手丢过来一个茶盏,李漠帆踉跄了一下,弯身接住,看见萧天沉下脸,方知他真生气了,急忙放下茶盏,退到一旁。
明筝看萧天阴沉着脸,这脸说翻便翻,便没好气地道:“小心眼,人家李大哥不过与你说笑一下。”说完赌气走到李漠帆身边,道,“李大哥,我还没吃早饭。”
“好说,”李漠帆偷瞄了萧天一眼,对明筝道,“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看萧天背过身穿外袍,便悄悄走出去。一走出畅和堂,李漠帆便苦口婆心地说道:“丫头,你即已入了兴龙帮,便不能再称呼帮主的名讳,该称呼帮主。”
“我不是这么叫的吗?”明筝一愣,这个问题确实没想到。“对了,李大哥,你说萧天,不,是帮主,他身上的伤为何拜我所赐,难道是我弄的?”
“可不是你咋的?”李漠帆偷笑,“给你疗伤时……”李漠帆急忙省略了下文,接着说道,“不过,帮主没让人知道,昨日小六拿他衣服去浆洗时,发现了血迹,才告诉了我,我这一大早配了药膏来给他上药,又让丫头你撞上了。”
明筝停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伸手看看自己的双手,回想了那天的情景,这才恍惚想到,萧天给她疗伤并不一帆风顺,她哪里是那种乖乖便宽衣的人,势必有一场大战,能把他伤成那样,她也真是从隐水姑姑那里出师了。
“丫头,你也别太自责。”李漠帆看明筝脸上阴晴不定,又伤心又羞愧的样子,急忙劝道,“你曾救过帮主,帮主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看来,还是我欠他的多。”明筝噘着嘴叹口气。
上仙阁一大早便开始上客,靠窗临街的座位已坐满客人。李漠帆领着明筝到后厨,一边指着案子上摆放的吃食说道:“想吃什么取什么,我到前面招呼一下。”
明筝端着盘子拣了些自己喜欢吃的点心,又给自己到了一碗茶,一边吃一边喝。一些伙计从明筝身边走过,也知道是自己人,便也没有人打扰她。明筝吃饱喝足,刚要转身离开后厨,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灶台前,一边往灶台添火,一边埋头看一本册子。
“阿福,阿福,”明筝跑过去,踢了他一脚。
阿福转过身,看见是明筝,脸上变换着表情,又笑又哭,最后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哭泣起来:“小姐,可是见到你了。”
明筝尽量安抚着阿福,两人并排坐到灶台前,明筝往灶堂里添了几块柴,左右看了看,问道:“唉,怎么不见小六,我听说平日都是他在灶上忙活。”
“他被掌柜的叫去干别的事了,”阿福挠着头道,“掌柜的说小六机灵,有什么事总要他出去跑。”
“阿福,你如今到了上仙阁,不比家里,”明筝看着他嘱咐道,“李掌柜是个好人,你便跟着他好好干,万不可再耍滑头,多出力多跑腿,你可是记住了?”
“嗯,小姐,你的话是为我好,我记住了。”阿福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望着明筝问道,“小姐,你如今有何打算?”
“阿福,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姐了,”明筝说道,“我如今算是入了兴龙帮的伙,你不用再挂念我,你在这里好好干活即可。”明筝看到柴堆上的书,好奇地拿到手上,“这是什么?”
“宝卷。”阿福目露光彩,神秘地说道,“我前几日遇到一个茶客,他告诉我一个好去处,我跟着他去过一次,果然是好去处,好多人在一起燃香祈福,咏读经书。他们告诉我说,我心中有佛,弥勒佛便可保佑我,待我死后便可到西方乐土与我的亲人一起团聚,想到那时我便可以看到老夫人和老管家,我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我如今每日都在读经文。”
明筝飞快地翻着宝眷,脑子里却想到《天门山录》里的一段记载,顿时已明了。她抬头凝视着阿福,心里一阵酸楚。她回到京城日子不多,与阿福的接触也不多,她没想到阿福愚笨的外表下,竟然是一颗长情的心,对姨母和张伯怀有深情。她怎好驳他的苦心,如果念这种经文能让他脱离思念的苦楚,多念便是。但有一点她必须给他说清楚,她看着阿福举着册子说道:“阿福,你以后凡事留个心眼,你去的地方是白莲会的堂庵,念念经文可以,别的你可别参与。”
“小姐,你如何知道的?”阿福惊讶地看着明筝。
明筝不便多说,找了个幌子:“听别人说的。”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明筝方想起还有正事要办,便向阿福告辞,转身走出后厨。
上仙阁在这个时辰,已经客满。几个伙计满头大汗绕着大厅跑,被客人使唤的不知东西南北。明筝望着满当当的人流,从座椅的空隙走出来,便被一个衣饰华丽的男人拦住,那人声如洪钟:“小二,我上好的龙井何时端来?”
明筝一愣,低头一看,估计这位主把自己当成伙计了。正待要解释,身前走过一个白衣书生,一把折扇一张一合间,已然把话说清:“这位兄台,你唤错人了,此乃我的书童。”明筝一愣神,一只手抓住她拉到墙边一张方桌前。
李漠帆正坐在那儿默默乐着,萧天放下折扇坐到他对面,明筝一看原来是他们两人,也跟着坐下来。她眼睛盯着萧天,他这身书生的扮相着实让明筝看呆了。萧天自顾喝茶,李漠帆在对面低声唤明筝,伸手到明筝眼前晃了晃,道:“喂,丫头,你第一次见帮主吗?”
明筝很兴奋,突然说道:“李大哥,我想到一句古语,自古形容美男子都要用‘貌似潘安’,过时了,太过时了,应该说‘貌似帮主’。”
萧天嘴里的茶喷了一折扇,脸红到脖梗,既好笑又无奈。
李漠帆笑得浑身直颤,点头道:“丫头好眼力。”
萧天拿眼睛瞪李漠帆,阻止他再说下去。明筝也乐了,托着腮望着萧天道:“帮主,你真的是我见到的最好看的人。”
萧天稳了稳神,冷静地看着明筝道:“明筝,有些话不好当着人说出来,你自己知道便好。”
明筝想了想,点点头,皱着眉头道:“那我岂不要憋死了?你这个人真是小气……”
“丫头,咱帮主呢,”李漠帆急忙来打圆场,“他是个很腼腆的人,他……”李漠帆看见萧天逼过来的目光便把下面的话咽进肚里。
萧天一脸心事,不停地望着上仙阁的大门,李漠帆看了眼窗外的日头,道:“看时辰,这早该来了呀。”萧天拧着眉头,说道:“你去外面看看。”李漠帆起身走向大门。
“帮主,你在等何人?”明筝问道。
“是在等人……”萧天看了眼窗外,此时已到正午,看来张成是来不了了。本来今日是与宫里张公公约好见面的日子。
想到宫里的事,他心情骤然紧张起来。难道是宫里出了事,或者是王浩被刺杀的事,张成受到牵连?见不到张成,与宫里的联系也就断了。萧天望着明筝探寻的目光,便急忙转移话题,对这个一根筋,让她知道的事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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