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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黄沙碧血 2

霍去病往南边天际看去,只见三团火球冲天而起,在天边划了三道优美的弧线落了下来。霍去病眼中热泪盈眶,他高举手中流虹剑大喊道:“我舅……卫大将军发号了!我等速速上马,前后夹击伊稚斜狗贼!”

此时二十里外的大雪原上,卫青的七万大军被伊稚斜的十五万铁骑团团围住,已经陷入了苦战之中。卫青派遣苏建和赵信率领一万精兵作先锋,原本打算突袭匈奴,没想到落入了伊稚斜的圈套中,只有几百骑突围逃了回来,赵信临阵投降,苏建生死不明。而卫青令李广率领两万大军在后接应,此时也迟迟不见前来。

卫青一开始远在在四十里外已经被围住了,根本看不到匈奴王庭的大火,但是他担心霍去病和张骞因为大军误期而身陷险地,因此指挥着汉军结成龟形阵朝前奋力突击。此阵是他从蒙恬备胡六策中所学,原本蒙恬书中记载了龟、鹤、熊、虎四种阵型,龟阵是我军被敌人团团包围时防守所用,但是卫青究其变化,将此阵演练成了可攻可守的大杀阵。阵的四周由手持坚厚铁盾的盾手把持,盾身长约六尺,只是比一般男子矮上一头,盾手后边第一排是弩手,第二排是弓手,再后面是大角机弩车和投石机,阵中央是骑兵和步兵,各色兵种都根据号令行事。中军公孙敖一声短号则由弩手起身射击;两声短号则弩手蹲下,弓手开始射击;三声短号则由弩车以十斤精钢长箭袭杀敌军首领,此类弩车威力极大,要由三名汉军以绞车引开弩臂,射程可达千步之外。而一声长号则由阵中抛石机开始抛石,两声长号则骑兵和步兵一起出阵攻击。

此阵威力无穷,是以伊稚斜虽然以十五万大军围住了卫青,但是卫青且战且行,两个时辰竟然走了二十里,一路上留下来几千匈奴人的尸体,鲜血已经染红了雪原,而汉军这边人马损失极少。几番鏖战之下,卫青的龟阵将伊稚斜大军逼上了一个山坡,卫青策马到了坡顶一看,山坡下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谷地,而几百丈外是一面说陡不陡的山坡,而山坡后面的天际已经被烧得通红,卫青心中一阵狂喜,看来张骞和霍去病已经在王庭得手了。

那山坡后面的大火确实是霍去病和张骞放的。卫青知道两人不辱使命已经烧了单于王庭,于是精神为之大振,他气运丹田朝四野喝道:“诸位将士听令,张校尉和霍校尉已经劫了王庭大营了,我军立刻冲杀过去与两位将军会合,斩下伊稚斜的头颅回长安复命!”

汉军阵中欢呼雀跃,公孙敖几声短号以铺天盖地的箭雨开道,然后是两声长号,骑兵和步兵从阵中出击,龟阵一下子变成了飞虎阵,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匈奴扑来。匈奴兵将顿时被汉军阵势吓傻了,纷纷转身朝山谷上逃去,但是哪里有汉军的良马快?不少人顷刻间便成了汉军的刀下鬼。

汉军一时间士气大盛,大半军力沿着山坡朝上追击而去,眼见就要到了坡顶追上伊稚斜主力,众人在战场上听到了一阵号角长鸣,山顶上突然现出了一块块长约一丈,高约五尺的冰块,在月光下发出幽冷的光芒。卫青此时已经朝下冲到了半山腰,他见到此情此景,心知不妙,连忙大声呼喊道:“撤军,都给我回到这边山坡上!”

但是现在为时已晚,匈奴大军将这些坚冰沿着山坡推了下来,山上都是积雪,冰块在雪上越滑越快,终于以万钧之势冲入了汉军阵中,将步兵骑兵都撞得人仰马翻,不少汉军将士当场毙命。原本有利于汉军的战况一下子被逆转了过来,紧接着无数匈奴骑兵从山上冲了下来,手持长刀朝着乱作一团的汉军猛砍一气,顷刻间上千汉军战士惨死在当场。

卫青久经沙场,临危不乱。他让弓弩手在这边山坡集结,以强弓射远继续杀伤从对面山上奔驰而下的的匈奴援军,让冲到阵前加入战斗的匈奴军力不过十之二三,另外指挥公孙敖、李沮等人重新集结步兵骑兵跟匈奴大军在谷底血战。一时间杀声震天,两军混在一起近身肉搏,在这山谷中热血片刻便流成了河,双方厮杀得难分难解。

此时卫青对面山顶上伊稚斜正骑在一匹通体乌黑发亮的骏马上,目光阴森地看着山下的战局。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御驾亲征跟汉军交手。如果说三年前朔方之战被卫青大败于贺兰山下是由于中了卫青的水淹三军之计,而去年在漠南败于卫青是由于汉军数量众多再加上出其不意的话,此次大战己方无论是人数、天时、地利都绝对占优。他成功地将赵信策反于长安,因此自从卫青出兵之后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掌控。他派了一万精兵在王庭围杀霍去病和张骞,并趁机用计将军臣单于家人屠戮殆尽,然后大军又将苏建的一万前锋围住几乎全军消灭,只跑掉了几百骑,可谓占尽了先机,只是苏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伊稚斜多少有些遗憾。他回望了一眼王庭的冲天火光,心中暗自盘算乌维和兰杰的一万大军应该已经收拾了张骞和霍去病,此时已经该在前来勤王的路上了。

围攻苏建的一万大军时由于赵信作了内应,将汉军以千人为一队调遣分兵出击,是以匈奴大军攻击时没费多少力气,但是刚才这两个多时辰一直面对卫青主力,伊稚斜开始感到心惊肉跳了。汉军这四五年来可谓是脱胎换骨,不仅弓强箭利,连军马都比以前耐战得多。这两个多时辰下来,匈奴骑兵死伤已经不下万人,可是汉军却没什么损失。现在看到匈奴大军终于用巨冰砸开了汉军的龟形阵厮杀在了一起,伊稚斜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用鹰一样的眼光在山下反复寻找卫青的踪迹,突然间看到了对面山坡上的中军大旗,旗下几人立马横刀,伊稚斜心头一紧,那几人当中必有卫青。

伊稚斜看得没错,那几人便是卫青和李沮、公孙敖。而卫青刚才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处战场,终于在对面的山巅上发现了伊稚斜。此时正值月圆之夜,月轮渐渐西垂,正好将伊稚斜的影子映得清清楚楚,连胯下战马口鼻中呼出的热气都清晰可见。卫青估摸着伊稚斜离他少说也在三百丈之外,机弩虽能及远却无法取准,只有策马冲下山去接近他以强弓狙杀。此时汉军中能在百丈外以弓箭取伊稚斜性命的不过自己、李广和霍去病三人,去病在王庭一定陷入了苦战,李广的后军不知道现在何处,这让卫青多少有些焦虑。他一念之下心意已决,转头对公孙敖和李沮说道:“公孙将军,李将军,有劳二位指挥三军,我去去就回。”

公孙敖和李沮还没来得及回话卫青便已经拨马箭一般冲了出去。公孙敖连忙对身边的护军校尉大声喊道:“带人保护大将军!” 那校尉得令立刻率领几十骑跟着卫青旋风般朝山下驰去。

伊稚斜在对面山坡上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阵狂喜,卫青如果参与混战那再好不过,一定可以将其团团围住其毙于谷底。他取出一支骨笛含在了嘴里,就等着卫青加入战团后发号施令。

谁知卫青策马毫不停留,身边震天的厮杀声、漫天飞溅的血雨仿佛跟他毫无关系,而是流星般冲着伊稚斜而来。伊稚斜见卫青离自己越来越近,瞬间已经在百丈开外,卫青所骑踏雪乌骓溅起的雪花宛如一团云雾跟在卫青身后滚滚而来,衬得卫青犹如天神一般,看得伊稚斜竟然呆了,忘了吹响口中的骨笛。转眼间卫青勒住了战马生生停在了八十丈开外,伊稚斜恍恍惚惚地看到卫青手中的铁弓似乎是慢慢地举了起来,一箭如惊雷般破空而至,直冲伊稚斜的面门,伊稚斜下意识地低下头去,长箭射穿他头上的帽子飞了出去,箭风凛冽,掠过伊稚斜头上仿佛是被刀割了一般难受,他心中大骇,下意识间吹响了骨笛,同时拔出腰中佩刀横在胸前,硬生生挡住了卫青朝胸前射来如同霹雳般的第二箭。

伊稚斜看到胸前火花四溅,手中的厚背钢刀竟然被卫青之箭断为两节,一节贴着自己的脸颊飞了出去,他的耳朵上顿觉一凉,他的整个身子被排山倒海般的箭势朝后推去,重重地摔在了身后两丈远的雪地上,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卫青看到了自己射出的第二箭跟伊稚斜钢刀相碰的一刹那,电光将伊稚斜狰狞恐怖的脸照亮的瞬间。伊稚斜落马在山顶生死不明,卫青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伊稚斜摔落后的情形,于是快马冲了上去,但是刚冲出去没多远,胯下的踏雪乌骓像是被什么惊住了似的,停下来不肯再往前,只是在原地打转不停喘气。卫青往四周看去,身后几十骑汉军紧紧跟随护卫,而周边的匈奴骑兵却都远远散开了,留下了一大块空地跟汉军对峙。

卫青再朝前方望去,身上的汗毛不禁倒竖了起来,只见好几百双绿幽幽的狼眼在前方五十丈处死死盯着自己,却不发出一丝声音。卫青饶是勇武盖世,此时也感到几分惧意,他大声喝道:“下马结阵,先用弓,再用刀剑!”

汉军将士得令后迅速下马将马放归己方阵中,然后面朝外结成了一个圈,众人耳边只听到几声极为难受的笛声,群狼一下子爆发,分成两群冲了过来,一群大约两百多只将卫青等人团团围住,另一群怕是有五六百只冲入了汉军大阵中开始撕咬起来。汉军军马见到群狼前来被吓得六神无主,有的就地跪倒丧命于狼口之下,有的转身便往回逃去,顷刻间汉军阵中大乱,匈奴骑兵趁机掩杀过来,两军形势立刻逆转。

卫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下焦灼,对面的狼群在一只体型庞大的头狼带领下如风一般冲了过来,卫青下令放箭,他自己则瞄准了那只头狼,一轮箭雨过后二十几只狼已经被当场射死,但是那只头狼的动作却极其灵活,居然连续避过了卫青惊雷般的两箭,待卫青要放第三箭时已经来不及了,那头狼已经冲到了面前,黑棕色的鬣毛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卫青大喝一声扎稳了马步,双手持弓腰间用力朝那头狼的脸上狠狠打去,只听一声闷响那头狼被卫青的铁弓打得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在了雪地上,那狼似乎是被卫青打懵了,它在地上摇了摇头清醒了过来,便又朝卫青扑了过来。

卫青手中的铁弓已经变了形,弓弦也断了,他将弓扔了出去抽出腰间湛卢剑,两剑砍翻身边冲上来的两只恶狼,然后大喝一声蹲低了身子,右手挥剑便朝头狼的咽喉刺了过去,那头狼此时身在半空无处可躲,咽喉眼见就要被卫青刺穿,一支通体黑色的长箭却无声无息从身后欺来射中了卫青手中的湛卢剑。卫青只见眼前火花四溅,湛卢剑失了准头几欲脱手,紧接着右肩上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一支长箭已经射穿了他的右肩。

眼见头狼已经扑到了眼前,卫青强忍着疼痛朝右侧扑去,在雪地上滑出去丈许,那头狼一扑不中,在雪地上急速转身又朝卫青恶狠狠扑了过来,卫青眼见再无可躲,左手抽出一把短剑朝狼刺去,却被那头狼避过,然后张口咬住了卫青的左前臂死死不放。

卫青身穿的是外钢内皮的铠甲,狼牙虽然锋利却也没能咬穿,头狼牢牢咬住卫青朝后拖去,十几头环伺在一边的野狼也恶狠狠地冲了上来,卫青见身边的几十名卫士都在跟群狼作殊死搏斗,而山上的李沮也已经带人飞马前来,他大声喝道:“公孙敖、李沮,你们给我稳住阵脚不要过来,必须以胜仗向皇上复命!”

公孙敖和李沮都已经忍不住眼中的热泪,别过头去不忍心看卫青被群狼撕咬的一幕。卫青此时都已经能感受到狼口中的热气扑面而来,他用右臂仅存的力量举起了湛卢剑护住面门。就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刹那,咬住他的头狼不知被什么东西砰的一声踢了出去,在雪地上滑出很远再也不动了,紧接着是一声长长的马嘶划破长空,卫青的坐骑踏雪乌骓四蹄前踢后蹬,竟然将围住卫青的十几头狼都一一踢到半空,全部当场毙命。

卫青既惊喜又感动,想不到自己的爱马竟然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救了自己一命。汉军将士见到此幕无不感佩,顿时士气大振,跟匈奴大军又陷入了胶着的近身肉搏中。卫青没有贸然起身,他躺在地上装作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却在仔细观察战场上的动静。刚才暗算自己的这两箭决非一般匈奴武士所为,十有**是匈奴第一神箭手兰觉所射出。

卫青的判断没错,刚才暗算卫青的正是兰觉。他在朔方城以笛声指挥群狼救走了乌维,当时还远远跟霍去病打了个照面,不过由于那时汉军太强,兰觉没敢跟霍去病交手便带着乌维逃走了。兰觉十分精于伪装潜伏,在漠北极寒的冰雪中能持弩伏地两个时辰一动不动。这次大战伊稚斜在汉军必经之路上设下了重兵,又在山顶布下了玄冰阵,并且让兰觉埋伏在山头上伺机狙杀卫青。但是伊稚斜和兰觉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是汉军战力竟然如此之强,本以为布下了天罗地网,却到现在为止都没能占到一丝便宜,反而是匈奴大军伤亡惨重。

刚才伊稚斜在山顶指挥作战,兰觉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埋伏在雪地中等待时机,万万没想到卫青冲了过来将伊稚斜两箭便射于马下。眼见卫青拍马追来,如果自己再不出手,伊稚斜就要死于卫青弓下,兰觉只能提前让狼贲营加入大战,却也因此围住了卫青,刚才更是以狼羽箭偷袭得手,卫青在远处躺着即使不死也是重伤了。

此时伊稚斜也艰难地爬了起来,他右耳根处鲜血淋漓,原来是被自己的断刀削去了右耳,伊稚斜气急败坏,嘶声指使兰觉前去杀了卫青,谁知兰觉丝毫不为所动,根本不答应他。伊稚斜在月光下四处张望,只见山顶上白雪掩盖下尽是起伏的石头,根本看不出兰觉藏在哪里。

而山下汉军将士前来增援卫青的越来越多,人狼之间血战异常残酷,一时间竟然无法分出胜负。卫青的坐骑踏雪乌骓挂念主人,全然不顾身边环伺的十几只恶狼,走到卫青前面用温热的舌头去舔卫青的脸。

周边的恶狼刚才见踏雪乌骓将十几只同伴尽数踢死,头狼也毙命于蹄下,不由得心惊胆战逡巡着不敢过来,只是围成一圈低嚎。卫青觉得乌骓口鼻中喷出的热气十分温暖,竟是十分舒服,他在月光下突然看到乌骓的眼中竟然含满了泪水,不由得大吃一惊,但是他仍然保持不动,只是朝乌骓眨了眨眼睛。

乌骓看到主人并无大碍,高兴得引颈望月长嘶,然后又低下头去舔卫青。而这一切都被卧在百丈外雪中的兰觉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卫青卧在一道浅沟内,兰觉无法用箭射中卫青,他心下算计着如何才能过去看个虚实,正好看到乌骓又低下头去跟卫青耳鬓厮磨,他心下一动,扳动弩机朝乌骓的颈部便是一箭。

兰觉所用的箭乃是极其阴毒的狼羽箭,箭头上涂了薄薄一层羊油,箭杆上粘以狼毫,在空中高速飞行时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敌人十分难以发觉箭的来处。他刚才暗算卫青的两箭用的就是狼羽箭,果然得手。而这一箭射出去更是无声无息,加上兰觉用的又是八石的强弩,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那箭已经射穿了乌骓的脖子。

卫青眼睁睁看着一支黑色的长箭射入了爱驹的颈中,箭头从另一侧穿了出来,在雪地上画出了一朵血花。乌骓的瞳孔在一刹那间收缩了起来,它喘着粗气迎着箭来的方向缓缓跪倒在卫青身子左侧,用自己庞大矫健的身躯给主人添加了一座如山的屏障,然后艰难地将硕大的头颅放到了卫青的脸旁。

卫青见乌骓用无比眷恋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眼中的泪水落到了自己的脸上,先是觉得滚烫,然后感到乌骓的泪水慢慢变得冰凉,不一会儿便凝结成了冰。卫青已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天上的星光在眼中碎成了一片。他摸索着抓紧了湛卢剑,等待着最后的,也许是唯一的机会为乌骓报仇。

此时战场上一片朔风呼啸和狼嚎马嘶,间以双方将士喊杀声和兵刃相交的声音。卫青躺在地上闭上了双眼,他听到又是一箭射入了乌骓的身子,接着又是一箭,他不忍再听下去,但是兰觉丝毫不留情,只是冷冷地一箭箭射来。卫青听得清清楚楚,一共是六箭射入了乌骓体内,而乌骓居然安静地卧在自己身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湛卢剑握在卫青的手中,欧冶子用百炼精钢打造的错金剑柄几乎已经被卫青的怒火所融化了。此时战场的远处,也就是匈奴王庭那一侧传来了奔雷般的马蹄声,接着听到有人用匈奴语高声叫喊问答,声音听起来极其亢奋,料想是来自匈奴王庭的援军到了。去病和张骞他们现在到底怎样了?放了火之后是否全身而退撤入了大漠?去病是大将之才,日后一定会率军攻破伊稚斜,为天下苍生、为自己、为图雅和于丹,还有乌骓报仇。想到这里卫青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将剑柄握得更紧了一些,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跟天地已经融为了一体,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他完全听不到其他的任何声音,在他耳中只有一个人走过来的细碎脚步声。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卫青听到那人停住了脚步,紧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山顶上传来:“大汉前敌校尉张骞、骠姚校尉霍去病前来拜见大将军!我等已经斩杀乌维和赵信,烧绝狼山粮草,请大将军恕误期之罪!”这正是霍去病的声音,而张骞接着用匈奴语也说了一遍,声震四野,山中交战双方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卫青又高兴又激动,他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大声喊道:“去病,伊稚斜和兰觉都在山上,你们小心不要中了他的暗箭,给我将这两人射死!”

霍去病和张骞飞驰而来看到两军已经胶着死战,根本看不见卫青和中军的下落,刚才的话是心下焦急之余想到的攻心之计,没想到卫青立刻便回应了,而且距离是如此之近,不由得让霍去病和张骞大喜过望。两人齐声应是,霍去病在马上擎起大黄连弩便朝卫青发声之处冲来,而张骞也手提长枪在战场上寻找伊稚斜的下落。两人率领的一千多汉军如虎狼一般冲入匈奴阵后恣意砍杀,顷刻间便斩首千余级,匈奴阵中登时大乱。

而山谷中正在浴血苦战的汉军七万将士听到霍去病和张骞攻破了王庭、斩杀了赵信和乌维后前来救援,不由得士气大振。李沮、公孙贺和公孙敖都已经几进几出匈奴阵中,三人浑身是血,公孙敖更是身被八创,剑已经换了两柄,此时又大声呼喝着驱马冲进了敌阵。汉军见主将不惜死,个个奋勇争先朝敌人冲去,杀得匈奴大军哭喊声响成一片,战场上血肉模糊极为凄惨。而兰觉统领下的狼贲营也渐渐不敌汉军兵锋,不一会儿战场上只余下了不到一百头恶狼。

霍去病策马朝山下奔去,如鹰一般的眼睛在雪地上搜寻兰觉的踪迹,就在战马冲下山坡的一刹那霍去病轻轻跃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雪地上,他迅速躲在了一块大石之后朝山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卧在百丈之外冰雪中的踏雪乌骓,月光下乌骓身上流出的鲜血将雪地染红了一大片,让霍去病又心疼又愤怒。他料想卫青十有**便藏身于乌骓身后,他早已将强弩的箭匣装满,双眼搜寻着前方的每一寸土地,不放过兰觉留下的任何踪迹。

月光下从山顶往下的一行足迹引起了霍去病的注意,脚印在四十丈远处不见了,霍去病定睛看去,只见足迹隐没之处并无异状,只是在地上有一片极其细微的隆起,十分难以分辨。霍去病此时屏息静气,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举起手中的大黄连弩对着隆起就是一箭,箭射入冰雪之中不见任何异样。霍去病又朝隆起处连射两箭,两箭都深深钻入了地下后不见了踪影。霍去病见那里并无异状,而远处的汉军将士已经铺天盖地般掩杀了过来,便从大石后面冲了出去,转眼间便到了卫青身边。霍去病看到卫青怀抱长剑躺在雪地上,眉毛须发上都已结满了霜,身下的血也已经冻成了冰,霍去病只是喊了声“舅舅”便哽咽住不能说话了。

李沮和公孙贺此时也冲到了二人身边,两人同时下马跪倒,哽咽着说道:“大将军,恕末将救驾来迟,请大将军治罪。”卫青冲他们使了个眼色,将手中的湛卢剑交给了霍去病,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朝战场上望去,只见方圆几十里的战场上汉军已经占尽优势,潮水般追杀着四散逃脱的匈奴人,匈奴骑兵已经溃不成军,朝着西北方向争先恐后逃去。此刻公孙敖也率领中军来到了卫青身边,他见到主将伤势严重,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公孙敖跟卫青情同亲兄弟,卫青见他在众人面前失态,也不便当面喝止,他用力拍了拍公孙敖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在霍去病的搀扶下来到了踏雪乌骓的身边。卫青单膝跪地轻抚踏雪乌骓的前额,它还有一丝气息,艰难地睁开了眼看着卫青,卫青忍住眼中的泪水,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了乌骓的额上,右手轻轻抚摸乌骓的左脸,左手摸到了乌骓右腿上的箭杆,他紧紧握住箭尾,手上用力将那支箭拔了出来。卫青清楚地感觉到乌骓身子一颤,迅即又恢复了平静,身边早有随军马医前来伺候,将乌骓的伤口涂上金疮药止血。卫青如此这般拔完了乌骓身上的五支箭,只剩下贯穿马颈的那只黑羽长箭。

那支箭深深地嵌在了乌骓的血肉中,显得无比的狰狞,连箭上的倒刺都泛着血光。卫青用征询的眼光看着马医官,那医官无奈的摇了摇头。卫青知道这支箭怕是射穿了大血脉,拔出来乌骓性命不保,但是留在身子里也会因供血不足而慢慢死去。他将前额在乌骓的额前轻轻蹭了蹭,右手挥刀将箭头砍掉,左手握住了箭尾。

乌骓仿佛什么都知道,它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睁大了眼睛,无限眷恋地看了主人最后一眼,然后从容地闭上了眼睛。两颗如枣粒般大小的泪珠从乌骓眼中滑落,顷刻间便冻成了冰。卫青仰天嘶声狂啸,左手拔出了箭杆,乌骓颈中积蓄已久的鲜血喷薄而出,如雨雾般洒落在众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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