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大学毕业,进入这家全国闻名的报社上班。
跟初出茅庐的张骞一样,在报社的老人们眼中,我是一个心高气傲,性格急躁的愣头青,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欠揍模样。
那时应该在三月,刚过完春节,我接到一个任务,与报社一位资深记者去采访失足女子,她负责文稿,而我负责拍照,接下这工作,我是一脸的不愿意,这群好吃懒做的女人凭什么要浪费我的技术,在那位资深记者的沟通下,找到一位愿意配合采访的女人,那人就是芊芊。
应付了事的照片哪能逃过报社的领导,文稿过了,照片当时的领导只看了一眼,便将我叫到了办公室,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当初我用你,是觉得你骨子里有股拼劲,即使你的经验不足,可我觉得你能行,所以,当初我才会拍着桌子坚持要用你。可如今,程雷,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这种东西连垃圾都不如,你别告诉我,你是这种水平。拍照,你拍的是人,是会说会笑有不高兴有高兴的人,人有自己的表情有自己的心情,而不是一尊雕塑,雕塑的表情早已被人规划好了,所以随便拍一拍都可以。程雷,我知道你现在心气高,觉得全报社的照片就你最棒,所以,让你去拍点照片,你就不乐意了,随便拍几张照片就能交差。照片,必须重拍,记住,程雷,以后不管你拍的是什么,首先记住,拍得照片必须要有感情,照片必须要有“人气”,有“故事”,不是“气人”。”
删掉相机里那两张的确连垃圾都不如的照片,用电话约好芊芊,希望能在下午补拍几张照片,芊芊一开始非常抗拒。但禁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善良的她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我千恩万谢并答应要弥补她的损失。
连午饭也没吃,拿着所有的拍摄器材,我钻进了与芊芊的店铺斜对面的一家面店,与老板沟通后让他同意我在他店里,架起了设备。那时,芊芊穿着一件薄纱衣服坐在板凳上表情痴痴的看着电视,时不时有男人走进店里向芊芊问些什么,可没待上一分钟又走了。
芊芊就这样,对着来人挤出满脸的笑容待到走了后又继续表情木讷一动不动的盯着电视看,她的欣喜、失落、走神,一幅幅有人气的画面被我看在眼中,收入相机中。
六个小时后,店里却走进一位女孩,齐腰的头发,大大的眼睛,穿着一条碎花长裙,是的,她就是薇薇,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薇薇。
我隔着一条街远远的望着她,看着她和芊芊欢快的抱在一起,看着芊芊一直露出好看的笑容对着她笑,看到差点忘记了正事。天还没黑,两个人手挽着手关上了店门,我赶紧追上了她们,芊芊见到我时表情很意外,虽然她嘴上没说,可她的表情骗不了人,她对我迟到的事情还是生气了,她心里惦记着拍照的事情,所以她一下午都心不在焉,还推掉了好几单的生意。
“芊芊,实在对不起。其实我下午就过来了,照片已经拍好了,我一直在你对面的那家面店坐着,对不起,没事先告诉你。”我一手拎着相机设备,另一只手赎罪似的自动替拎着她们在附近菜市买回来的菜——卤鸭子,豆角,青菜。
“啊,照片都拍好了吗?拍了就好,拍了就好。记者,你姓程吧。”我点了点头,“程记者,这是我妹妹,薇薇。薇薇,这是程记者。”
“薇薇,你好,我叫程雷。”本想和薇薇握手,但等到伸手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相机和菜占完了,只能尴尬的冲薇薇笑笑。
薇薇捂着嘴笑了起来,笑得像朵花似的,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那句话的笑点究竟在哪里。不过,后来,我才明白,薇薇不是笑点低,而是根本就没笑点,不是笑话她觉得好笑便能笑得花枝乱颤,若真是笑话,保准笑得前仰后合。
芊芊与薇薇的故事,就像琼瑶阿姨的苦情电视剧那般,两姐妹出身在农村,姐姐从小就懂事,而妹妹学习又特别厉害。为了供妹妹上大学,姐姐从此沦落风尘,而现在妹妹大学快毕业也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等妹妹毕业了,姐姐就准备金盆洗手了,找个好男人就嫁了。
追求薇薇的经历,写成言情故事的话,又是一部虐心又卖座的电影,不过我擅长将复杂简化——也擅长将简单复杂化。总而言之,那就是见招拆招,排除万难,对其他情敌一概以敌特打击,上刀山下火海,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终修得正果。
而分手时,两个人心平气和的坐在咖啡厅,几句话就将两年的感情轻松抹掉了。我和薇薇的感情,没有背叛,也没有谁对谁错。就好像一罐食物,到期了,就只能扔掉,即使当初买下它时,花了太多时间寻找,花光了毕生积蓄,不能吃了就是不能吃了。
感情到期了,自然就该相互道声珍重,分道扬镳的时候。
后来的后来,我也陆续交过几个女朋友,但时间都不长久,基本没有超过一年的,和她们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合适,再也没遇到过像薇薇那么单纯的女孩子。
下酒的故事说完了,酒自然也被喝得见了底,号称千杯不醉的张骞也喝趴下了,烧烤店的老张按照老规矩,把我俩扔在街边搭了一个简易的板凳**上,自己回家睡觉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没过多久,张骞就开始为我介绍他圈子里的一干富二代朋友,当张骞说起我有开影楼的想法时,几个哥们拍着胸脯说,钱没问题,包在他们身上,说得那叫一个豪气万丈。而我便信以为真,开始认认真真的勾勒梦想的形状时,刚燃起来的那团火又被这样那样的理由浇灭。
影楼的方案一改再改,再后来,连我也忘了这件事,可现在一直悬在头顶的闸刀落了下来,开影楼是彻底没戏了。那么,我的下一步该往哪里走,人生的方向该如何选择,没有答案也想不出答案,我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胡乱走着,绕了一个大圈竟然又走回了起点——回到扔下张骞的那家酒店门口。
我不禁呵呵一笑,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工作没了,梦想没了,人生还剩下什么?
这个答案,我能想得出,就算什么也没有,至少还有兄弟。
站在掉了一个字成了“悦来店”的酒店门口,摸出手机拨通了张骞的号码,电话嘟嘟的响了两声便被人接起来,电话接通那一刻,我也忘了打电话的目的,是想向他说声谢谢吗?
不是,我和张骞从来不来这种虚的,直到听到张骞的声音,我才想起我的目的是什么,我要喝酒,继续喝,用酒精祭奠我那迟到又非常短命的梦想。
“我张骞,你是谁,找我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张骞的话一股火药味,好像要把吵醒他的人生吞活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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