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柳先生言‘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因而‘守拙归田园’，你身在田园之中，何必归去？”
“公子放心，”落月听出言外之意说，“生死在天，落月一己之力，怎可与天抗衡。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你何必这样悲感，离合悲欢不过过眼烟云。刹那芳华转瞬即逝，凡事看开些吧，以后会好的。”
“红尘万丈，生死茫茫，公子生于富贵之家，自然无忧无虑，而我，”落月感叹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我是无依无傍的，纵使公子好心收留，我也终将漂泊人世，四海为家。”
“古人言‘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又何必作司马牛之叹。”
“我无意于人世寻什么亲友相知了······”
“如果有人来寻你为亲为友，愿与你相知相守呢？”
落月惊诧的望着他，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个淡淡询问她的人所隐藏的热诚。但是她的的眼神慢慢黯淡下来。
“公子说笑了，如果那个人知道我曾流落风尘的话，想必就不会作此打算了。”
“他知道。”
“我没有那份荣幸，得到这样的垂青。”落月说。
“他已经动情了，一往情深。”
落月抬头看了看他说：“人很容易动情，却少有人长情，就算动情于天外飞仙，情淡后大概也会弃之如敝屣吧。”
“负心薄情，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特点。”
“男人的钟情多情也不会只放在一个女人身上。”落月说，“公子好意，落月心领了，明天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会为在远方为公子祷告祈福的。”
“你是怕我口不应心？”
“是我命小福薄，不配公子深情。”
“日久见人心。”
“会有一位贤良的闺秀来伴公子长久，见证你的真心。”
“落月······”
“多说无益，公子保重！”说完，落月竟头也不回地去了。
她不是不知道，刚才那个人不是信口而言的轻薄子弟，但是，即使跟了他，凭她的出身，大约只能处于半婢半妾的位置，她不愿意。况且，中道见弃，秋扇见捐，也不是不可能。如今她的心就像再也翻不起波澜的井水，虽有几处涟漪，也很快平静如死水了。她再也不会相信世间任何不属于她的虚无缥缈的话和来来去去的人。天地苍凉而寂寥，她的心是僵硬而麻木，她只愿如枯木般任时光飞逝而渐萎于尘埃。
落月，此夜无眠，响了一晚的横笛之音她也疑惑是幻听。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起身向外走去。出了梦蝶斋，穿过幽静的小路，走过几处轩馆，却听着箫音愈加真切起来。她为何走到了这儿，难道是这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丝竹音引她来此的吗？她见到望秋台上站着一个孤独的身影，而那个人似心有灵犀般把眼神放到了她身上。笛音停了，余音却回响在人心中。他，站在高处，与她对望，她却低下头来，转身离去。
“落月······”
听到这声呼唤，她忽的停了下来，再也不能向前多走一步。他很快来到她的身后，她反应过来，踉跄着往前走，手却被紧紧扣住，那人把她拉到了怀里。她连反抗都没有反抗，任凭一个还陌生的男人抱住了她的身子。
“落月······你放心······”
落月挣扎着逃出来，她说：“我不愿意。”
“你不信我？”
“我不能。”
“你放心。”
“不，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可以为你而死，”落月说，“但是我不能······”
“我知道了。”元白说，“让我送你一程吧。”
良久，一个飘渺的声音传来，“多谢。”她说。
一前一后，一路相距着五步的距离。落月没有回头，元白也没有说话。落月缓缓走着，元白紧紧跟着，却一直离着五步的路程。南风湿热，蝉虫嘶鸣，枫叶垂在半空，一程，一程，没有长亭连着短亭，这一路短似刹那，又像长如几更。
“多谢相送，终有一别，就在此别过吧。”在岔路口，落月看着前方说。
“保重！”
落月继续往前走去。元白停在原地目送。
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群人正向此靠近。
“你果然在这儿，跟我回去吧。”大鹏从一侧走过来说。
落月吓了一跳，但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说：“你我何曾相识，你走你的路，也让我走我的路去吧。”
“你不要以为我不强行带你回去是怕你再寻死！”大鹏走近后咬着牙低声说，“你已经死了一回了，我不怕你再死一次。”
“人只有一死，我没有死过。”
“跟我回去！”
“你真要我去死？”
“真的要死，你不会活到现在，你不用要挟我，人没有那么容易死。”大鹏说，“倒是你，已经害死不少人了！跟我回去！”
“你带不走我的。”
大鹏一把抓住她说：”如云死前是说要去陪你的，你就不想在她下葬前见她一面吗？”
“云姨－－－你骗我！”
“骗你，我会骗你，他会骗你吗？”大鹏看了一眼人群后的赟哥。赟哥这时似乎仍在梦中，只是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落月沉了沉心说：“我不会回去的。”
“这就由不得你了！”
“放开我！”
“放开她！”原来李元白并没有走。
“这位想必是李公子，还是令弟告诉我，李公子救了她，这会儿还请让我带她回去。”
“回不回去要看她愿不愿意。”李元白说。
“愿不愿意她都得回去，您要愿意留下她就去蜃楼赎她吧。”大鹏理直气壮。
“慢着，”李元白说，“人留下，要多少银子我派人送去。”
“我可说不好,事情也不像令弟撞上时那么简单了，如今有几位大人都要见她呢，有位罗大人是相爷的得意门生，只怕令尊大人不愿意公子和他打交道吧。”
朝中党争利害关系落月也知一二，如今，她虽不愿回去，也不想陷恩人于两难。
“罢了，”落月任命运摆布般说，“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我跟你回去。”
“落月！”
“公子不必为我担忧，既使回去我也不会轻生了，这几日多谢公子照顾，今生无缘，来生再见，你请回吧。”
大鹏道：“李少爷，恕我不敬，告辞！”
落月回头看了一眼李元白。“保重。”她说。
李元白像是刚才目送她离去般站在原地。纵然此生不见，落月也会记着站在枫林中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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