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吃了早饭，曾家湾的男人们大多在自家的自留地里挖红薯，或者挖土准备播种冬小麦。个别的守着自家的猪圈，喂猪崽子、猪婆，或者大肥猪，这是各家各户重要的财源。女人们却在自己的菜园子里忙活。现在正是蔬菜的淡季，茄子辣椒豆角及各种瓜类等夏秋时节当场的大路菜都拔了苗。只有个别菜园子里，瓜棚架上还有少量经了霜以后卷着叶片，都呈了红色的半死不活的扁豆藤蔓上，还零星地长着一些壮实的老扁豆。曾家山山脚下各家的菜园子里，有的菜畦里已经种上了小白菜，有的箩卜苗已经有两寸高了，有的却还刚刚松了土。长出了菜的，女人们正在菜园子里抓紧时间锄土浇粪，还刚松了土的，则在忙碌着放菜种，一些姑娘家也在帮助她们的母亲侍弄菜园子，希望自家的菜园子里早日有青菜接上趟。

往日里这时候，队长曾朝顺就快吹响上午出工的哨子了，今天村子里却反了常。

太阳刚刚把山坳里村子的大部分角落都照射到的时候，七八个穿着草绿色军装，带着红卫兵袖章的年轻人就进了村。他们先是到了正屋里，砸了神龛上的牌位。接着，也不言语，从屁股后面摸出个小榔锤，从西厢房曾风云家开始，挨家挨户，一路砸砸打打，把各家各户窗棂上、柜橱上、牙床上各色镂花、花镜敲了个稀巴烂。曾家湾的各家各户大多只有老娭几和小孩在家，她们都被吓傻了。

高氏不明就里，拖着最后一个出门的红卫兵，要求赔偿道：“嗨，我都不认得你们，你们咯些个俫几吗能乱砸别人家的东西呀？”

那个红卫兵一摔手，差一点把高氏摔到了地板上，骂道：“死老婆子，不想活了！”

红卫兵中间有认得高氏的，忙制止道：“咯是曾书记妈妈，莫乱搞！”

到了东头横屋曾朝顺家，唐氏想上去阻拦，被红卫兵一阵语录，七推八搡整得只有空着急的份。她家外屋里，土改时分得的那铺雕花床，也就是现在曾朝顺和汤水田两口子睡的床被砸了个七零八落。屋子土地板上到处是碎花镜片，碎雕花木杆和木花图案的碎片、精致的木葫芦、小鸟等。

唐氏既心痛又气愤，她一边拿了扫帚扫着地上的碎物，一边流泪道：“造孽咧！好好的东西……转眼就成破烂场货了！”

一时间，满村子里在家的老人们都处在惊慌失措之中。村子里除了榔锤的敲打声、碎物的落地声，就是责骂声，红卫兵们气势汹汹的吼叫声。

到了高克上家，他们两口子和儿子高新桥刚进门的媳妇谭雪儿在沙子坳那边他们家自留地里挖土，他家里没有人在，门是虚掩着的。有红卫兵说：“上次就是咯甲臭地主咯老弟阻拦破‘四旧’，今日里对他家要翻箱倒柜，革一革他的命！”

听他这么一说，红卫兵们都咋呼起来。个别红卫兵见他家没人，有些犹豫，领头的嚷道：“曾书记交代了，他是甲死狗腿子，要好好弄弄狗日的，家里有人没人，管他娘！”说完，一脚踢开高克上家虚掩的门，第一个冲了进去，其他红卫兵见头如此，也一拥而入。

等高克上老婆曹冬梅和儿媳谭雪儿回到家里，家里已经一遍狼籍。土改时分得的红漆镶边条柜的耳花和镶花都碎在地板上，连着耳花的条柜角也被砸烂了一个。一个立柜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中间房里楼门口的雕花木箱也砸了。地板上、楼门口，到处都是撒落的东西。曹冬梅婆媳俩吓了一跳，以为家里进贼了。曹冬梅急叫道：“雪儿，快去叫你爸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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