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三十九章（中）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曾风云碗里那点酒也喝了个精光。曾风云抓着那包干茶果，又嚼了一阵，却站起来，踉跄着走到水缸边，拿起木瓢，舀了一瓢清水，咕咚咕咚一阵猛喝，直到喝完才放下空木瓢。他拿起桌子上的破布袋子背了，边朝门边走边对火塘边的曾经营说：“我还有……有事，改天……天再来……来你咯里头，啊！”

曾经营立刻站起来，追到门边，对已经走到阶沿上的曾风云担心地说：“曾书记，你能走吗？要不然，就在咯里将就着睡一宿？”

曾风云偏过头来，干笑道：“你咯甲伙……伙计，今日里婆婆……妈妈……来……来了，我吗时候喝咯点子……酒，出……出过洋相，啊！”

他边说边摇晃着下了阶沿，往祠堂前的土坪里横过去，沿着青石板路往前头走去，曾经营望着曾风云那微偏着脑袋，有些踉跄的高瘦的身影，无奈地摇摇头。

曾风云清楚地听到了白水溪里轻轻的水流声，青蛙在垅坑里不同的方向三三两两地叫起来，倒是别的夜虫似乎还没有醒来，或是在去冬今春的寒冷过后还没有恢复活力，在这个夜晚里不叫不闹。远处，不时传来汪汪的狗吠声。山坳里，一边是月色沐浴下的青翠的山坡，一边却是在月光下山背面浓浓的显得有几分幽邃的阴影。扭扭弯弯的垅坑里升腾起淡淡的薄雾，萤火虫不时在近处的草丛中飞来飞去。

曾风云没有这个审美能力，也没有这个兴趣。他喝酒喝得飘飘然，只是感到这个时日中，人舒服得神仙似的。他的脚下虚飘飘的，他的脑海里交织着兴奋和冲动，他的眼睛里既有着似乎有些旋转的夜色景象，又不时看到蛇一样傍着溪水延伸的土路挂到了山崖上，又落到了溪水边上，一伸手，可就掬着清凉的溪水了。他时不时被突然的上坡路触一下脚，又时不时在下坡路上突然跌上一跤。有一下，他那双破布鞋竟然踩在一团软呼呼的东西上，凭经验，他知道那是一条卷曲在路中间的蛇，本能让他迅速跳开了，蛇一下子梭到溪水里去了，酒醉的他被吓醒了一大半。半天了，他还心有余悸。他抹一把额头，竟抹到了一手冷汗。

曾风云跌跌撞撞，走了大约四五十分钟，才到了枇杷塘。两条黄狗朝还在村口塘坝上的曾风云高瘦的影子凶猛地叫起来，边叫边从村子里冲出来，直跑到已转过塘坝口，朝村子里走过来的曾风云前面。

曾风云骂道：“死畜生，老……老子宰了你下……下酒！”

不知是见着曾风云熟悉，还是被曾风云骂住了，两条狗呜呜了几声，便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曾风云径直走到枇杷塘生产队队长兼会计曾老七靠山边的瓦屋的台阶上，冲屋里叫道：“老……老七，在屋里吗？”

“哪个呀？在咧。”屋子里传出曾老七老婆尖尖的嗓音，不一会，曾老七就站到了门口，见是曾风云，曾老七礼貌性的让进屋。

“不进……进屋了咧，你把月……月报表，拿……拿给我就……就是。”

曾老七道：“真不进屋坐了？”

曾风云干笑道：“下……二次咧。”

曾老七赶紧进屋，曾老七老婆急忙从另一间房子里端了煤油灯过来，曾老七在他家八仙桌的抽屉里拿出报表，又赶紧出来，递给正站在台阶上卷着喇叭筒烟的曾风云。曾风云把报表塞进斜背在肩上的破布袋子里，说了声：“你……回屋咧。”便下了阶沿，进了一条小巷子，他站在那里点燃了喇叭筒烟，急促地抽了几大口，解了解瘾，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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